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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带卡】小小的手心 03(完)

笼目歌的后续,土哥和小鹿惊的故事,三章完结。请务必先看前传以了解剧情。
预警:角色死亡。
前文:传送门
前传:笼目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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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

从瓷之国回来后不久,鹿惊向上面递交了申请进入暗部的表格。

中忍考试的风波传开之后,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在村子里的容身之地进一步缩小了。不论有意或无意,和他对视的孩子们会在第一时间被家长拉开,大人们则会怒瞪着他,毫不掩饰目光中的仇恨与杀意。光顾过的商店,他前脚走出门去,后脚店主就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在门口撒盐,仿佛店里进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如此等等,不一而足。

继续和带土出去执行任务这一条也被鹿惊所否决。这是之后他从小樱的口中追问出来的:那两年中,带土主动接受了限制大半查克拉的咒印,而这种咒印长期下去对受术者是有害的。带土会这样做,都是为了防止鹿惊在任务中意外开眼并爆发血继病,而如今既然病情已稳定下来,鹿惊当然不愿意父亲再继续为自己受苦。

这样看来,似乎进入暗部,化身众人当中无身份、无自我的一员,已经成了唯一、最优的选择。

鹿惊的决定在带土这里并没有遭到什么阻碍。带土只是沉默了一阵,然后告诉鹿惊,在正式去暗部报道之前,他会集中训练鹿惊对写轮眼的运用,以及隐匿真实身份的技巧——毕竟他在这方面颇有心得。

至于将自己十岁的孩子送进木叶最危险的部门服役……“我从来不会因为年轻而轻视任何一名忍者的能力与心性。”曾经在十三岁完成了从爱哭鬼到英雄、再到“救世主”的转变的男人说。

对这件事表示坚决反对的,不出意料,是鸣人和小樱。已经升任至木叶医院院长的小樱直接冲进了旗木家老宅,和带土言辞激烈地理论了一通,最终双方在僵持的局面下不欢而散。最后是鸣人率先做出了妥协,再三确认过鹿惊的觉悟之后,他批准了这份申请。

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,如同三十年前、他们从未在生时谋面的父辈们一般,鹿惊向鸣人单膝下跪,宣誓忠诚。

旗木鹿惊从木叶消失了。取而代之诞生的,是一个不论走到哪里,都会用斗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,从不摘下面具的瘦小暗部“白鹿”。异于成年同袍们的体型令他依旧引人注目,也许有人对他的真身在私下已有了猜测,但碍于“严禁谈论身份”这一条绝对禁令的约束,至少无人会把这个话题提上明面。而鹿惊也就顺势装作对这个公开秘密毫不知情,对众人心照不宣的疏远一无所觉,继续安分地履行他作为一把刀、一件服务于村子的工具的义务。

进入暗部后的第三年,鹿惊的个子开始窜高,和其他人的外形差距渐渐缩小。在大蛇丸若无其事的建议下,他留长了脑后靠近颈部的一撮头发,扎起银色的马尾,与小时候的样子做出区分。换了刀鞘的白牙横在腰后,和千鸟一样,都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的杀器。

暗部的人员流动很快,不断有人退出又有人加入,新成员们并不清楚围绕着“白鹿”的身份之谜,在他们眼里,这位年轻的前辈虽然寡言少语,性格孤僻,却是一个强大而可靠、能够放心托付背后的同伴。对于鹿惊来说,这已足够让他感到满足了。

在鹿惊十五岁的那年,某一次执行任务归来、汇报结果后,鸣人把他单独留了下来。

“我有一些事要和你的父亲商量。”火影微笑着对鹿惊说,眼底却藏着沉重的忧虑。“正好到下班的时候了,一起买些拉面回去吃吧?”

两个人带着拉面回到了旗木家老宅。带土这几年来一直深居简出,忙于从自己这动荡的半生中整理出对村子有用的资料,分门别类地记录下来。对于鸣人的来访,他只是扬了扬眉毛,并未作出更多意外的表示。

晚饭在沉默中吃完了。饭后鹿惊把碗端去厨房清洗,在水流声的干扰下,他依旧清楚地听见了鸣人的话音:“佐助在上周的信中说,他发现了神树残留的‘核’,遍布各地的树根都是从那里分裂出来的。换句话说,只要将‘核’破坏掉,就不会再有新的树根和白绝产生。可这件事只是说起来容易,因为‘核’不但拥有一定程度上的自我意志,还能操纵空间的力量……就像当年的辉夜一样。”

“我明天就动身。”带土不假思索地说。

14

在鹿惊的强烈要求之下,带土同意带他一同前往“核”的所在之处。村子由鹿丸和几天前结束游历、返回木叶的纲手坐镇,带土、鹿惊、鸣人加上小樱,四人经过数日的长途跋涉,终于来到了佐助在信中提到的地点,位于极西之地的虹之国。

“佐助不愿意过来。”傍晚时四人围坐在帐篷里。鸣人的筷子突然在空中一停,随即面上露出个苦笑。“他说他现在还留在这里,只是为了以防万一,没有与任何人叙旧的兴致。”

鹿惊向之前影分身离开的方向望去。这里是一处山谷,自从‘核’驻扎下来之后,谷内已经成了终日浓雾遮蔽、阴冷气息弥漫的诡异之地。他们在山谷的这一边扎营,佐助则在对面;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下来,即使有写轮眼的帮助,他也只能在对岸看到摇晃的灌木与树影,却无法寻得另一名宇智波的踪迹。

“处理掉‘核’之后我和鹿惊会先走一步。等正事做完了,叙旧的时间要多少有多少。”带土说,“鸣人,明天你和佐助就这样守在山谷两边,记得替我看好鹿惊。小樱,你和我一起下去,我们之前合作过,如果这次依旧需要大量的查克拉,就得借助你的百豪之术了。放心,我就算是死也会保护好你的。”

“查克拉的话我也可以给你!”鸣人反对,“而且我和佐助也加入进来,三人合力攻击,这样才比较稳妥吧?我可以让影分身守着鹿惊,本体和你们一起——”

“当年破坏掉神树的时候,谁能想得到它还会留下后患?‘核’被毁灭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,必须预留出应对突发情况的余力。”带土打断了鸣人的话。他放下手里没吃多少的泡面,站起来,转身向帐篷里面走去。“况且,既然十尾最初是我召唤出来的,现在也理应由我来负责收拾残局。”

一夜无话。次日鸣人又派了一个影分身去对面,告知佐助带土的安排,后者并未提出异议。小樱通灵出蛞蝓分裂成无数个体,向四下散开,负责警戒。确认方圆数里以内再无他人之后,她便跟着带土下到了山谷里。

一场关乎整个忍界、却注定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的战斗开始了。这战斗是鹿惊闻所未闻、见所未见的,已经超出了他现有的理解层面和想象极限。两股庞大的查克拉彼此僵持着,几乎在沉重的空气中凝成实质,通向其他世界的入口不断被打开,闭合,塑造,摧毁,频繁的空间异变令整个山谷都随之扭曲起来。鹿惊抬头望向鸣人,火影用九尾的查克拉包裹着两人,神情凝重肃穆,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。

伴着仿佛能震撼天地的巨响,青色的铠甲巨人从尘土中拔地而起,张开的双翼高悬在他们头顶。查克拉的波动在对抗中逐步加剧,渐渐达到了极限;一声愤怒凄厉的、不似活物所能发出的尖啸过后,那股弥漫在此地的阴冷气息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“不好,”鸣人放在鹿惊肩上的手刚一松开,很快又以更大的力道捏紧,“他们到极限了!”

鹿惊猛地抬头,正巧看到带土的须佐能乎化作无形,高空中两个抓在一起的小小人影坠落下来。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,佐助的须佐能乎已从山谷的另一边飞起,伸出双手,稳稳地接住了那两人。鹿惊和鸣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,看着那紫色的巨人在身后的空地上单膝跪下,将掌心中的小樱和带土放在地面上。

鹿惊仰起脸,睁大写轮眼,在须佐能乎的头部望见了一个模糊的黑衣身影。

“快,回帐篷,”小樱急促的声音迅速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,“准备急救!”

心里猛地一沉,鹿惊奔到带土身边。他的父亲用手挡着自己的双眼,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指缝中滴落,在面罩上渲染开一大片深色。“鸣人,”他居然还有精力做出指挥,“你们去检查一下。‘核’被我拖进了它自己制造出来的异空间中,那里应该不剩下什么东西了。”

鹿惊和小樱一边一个搀着带土,三人朝不远处的帐篷走去,将现场留给佐助与鸣人。血不久后就止住了,但在整个治疗过程中,小樱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,从未松开过半分。

“视力受到了永久性的损害。你以后不能再发动写轮眼了,即使是三勾玉也不行。”欲言又止了片刻,她最终选择尽早坦白。“否则你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失明。”

鹿惊睁大了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她,小樱只是神情哀伤地摇了摇头。

“用一双眼睛换对神树的斩草除根,很划算。”最泰然处之的反倒是带土本人。他的双眼缠着纱布,面罩褪到了脖子处,露出苍白瘦削的脸颊与下颌;鹿惊不禁开始想象,在这层伪装之下,真正的带土是否也会是这样苍白瘦削。“这样一来,当初给我列出的、未尽的责任,就又完成了一个。”

“他”指的是谁,在场的三人都很清楚。带土的话令鹿惊莫名感到不安,他忍不住跪坐下来,伸出双手,紧紧握住带土的手。

“别担心,”小樱知趣地退了出去,留给这对父子一点私人空间。她走后,带土拍了拍鹿惊的手,向他安慰地笑笑。“又不是已经失明了。在木叶很安全,也没什么需要用到写轮眼的时候。倒是你自己,以后在外面要更加小心……我无法再保护你了。”

初入暗部的那两年,带土时不时就会跟在鹿惊的小队后面,远远观望着他的孩子。身为感知型忍者的鹿惊每次都能觉察到他的踪迹,却也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,不去说破。

但鹿惊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这个。

“你会一直陪着我么?”他低声问。

带土的笑容在嘴角悄然凝固了。

这一次,他什么都没有说。

15

光阴不声不响地偷换了,转眼间已是三年后。

十八岁的鹿惊已做了两年的暗部队长。队友来来去去换了几茬,如今在暗部已鲜少有人记得他的真实身份,以及刚进来时矮小纤细的模样。“白鹿”在里世界战功累累,威名赫赫,带土之子则已几乎被表世界的公众所遗忘。

除鹿惊外小队里还有三名成员。其中有一个代号叫“羚羊”的,在鹿惊刚晋升时入的暗部,一进来就被分到了他的名下。“羚羊”的能力不弱,但性格胆怯内向,不善交流,作为队长的鹿惊在最初有意无意地对他照顾一二,很快就被黏了上来,渐渐地倒也习惯了这种被人依靠的感觉。

这一次的任务,是在火之国的邻国川之国进行。考量了实地情况后,鹿惊决定两两一组分头行动。他和“羚羊”一组,去剿灭盘踞在山林深处的叛忍集团,另两人则前去第二处地点解救被绑架的名族之子。事成后四人在火之国边境哨所集合,一同返回木叶。

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不凑巧,当他们抵达叛忍的巢穴时,正碰上这一伙人接了个黑市上的委托,二号人物带着组织里的精英们倾巢出动,大本营里除了首领之外,就只剩了一些战力低下的杂兵。委托人只要求带回首领的头颅作为证物,并未提出必须将叛忍们赶尽杀绝,因此鹿惊和“羚羊”在击败首领,去除掉可能会暴露身份的行迹之后,便撤出了叛忍的老巢,着手返程。

第一天风平浪静。从第二天起,鹿惊发现有一伙人在追赶他们,不出意外正是叛忍们的残党。和“羚羊”简短商议过后,他们打算在川之国境内甩开敌人,以免为火之国和木叶带来麻烦。派忍犬给另两名队友送去口信,随后鹿惊两人就带着叛忍们在深山里兜起了圈子。

继承了旗木家的天赋,又是一名感知型忍者,鹿惊在追踪与反追踪方面具有充分的信心。然而叛忍当中似乎也有一名同领域的高手,任凭他使出各种手段,也依旧像牛皮糖一样,死死地跟在他们的后面。眼见着时间一天天流逝,不能再继续耽搁,无奈之下鹿惊只好变换策略,改为利用敌明我暗的优势,借助地形,将叛忍们逐一暗杀。

树林中布下天罗地网,杀机在空气中无声蔓延。鹿惊静静蹲伏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,手按着树干,感知着数里之外叛忍们的移动路线。“羚羊”悄悄蹲在他的身后,就像一抹单薄的影子。

“来了。”鹿惊打破了沉默。写轮眼猛地张开,面具的小孔后面,一抹红光稍纵即逝。“八个人,两点钟方向,约五分钟后现身。由我主攻,你来掩护,行动开始后禁止发言,改为手势交流。明白了吗?”

“……”

预想中的“是,队长”并没有响起。羚羊古怪地沉默着;这份沉默似乎令林间的凝重气氛更加深了一层。丰富的战斗经验令鹿惊在这份反常当中嗅出了警报的信号,他迅速转身,可惜还是晚了一步。

后腰左侧传来针刺般的锐痛。“羚羊”奋力向后跃去,手中的千本闪烁着绿莹莹的惨淡光芒。当鹿惊看向他时,正巧他已摘了面具,露出一张苍白的、稚气未脱的脸,双眼怒瞪着:“忍法·毒雾!”

紫色的烟雾四下弥漫,鹿惊跳下大树,匆匆向八点钟的方向快步倒退。眼前的眩晕感令他心生不妙,也不知道是千本上的药物生效了,还是在闭气之前不小心吸入了一丁点毒雾。

后背靠上了另一棵树。鹿惊扯下面具做了个深呼吸,这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些,胸口处气闷的感觉也暂时消失了。他抬起眼来,望向在不远处站定的“羚羊”,后者已举起忍刀摆出个起手式,刀尖直指鹿惊的心脏。

杂乱的脚步声从“羚羊”背后的方向渐渐朝这边接近了。电光火石之间,鹿惊明白了一切。

是你。”他慢慢地说,“是你一直在向他们透露我们的方位。是你……在黑市上对他们下了委托。”

“是你……根据对我的了解,设下了这个局。”

16

战斗结束了。或者说在鹿惊看来,它已经结束了。

叛忍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,压得下面的一片枯草都弯下腰去。此时还站着的只剩了三个人:一个是叛忍中的最后一名存活者,脸色惨白,双腿打战,苦无从颤抖的手指间滑落;一个是鹿惊,浑身浴血犹如修罗恶鬼,右手手臂向前伸着,电光刚刚从掌心中消逝。

第三个是“羚羊”,几乎和鹿惊贴面站着,鹿惊的手臂洞穿了他的胸膛。

“咳哈……”生命的光芒在“羚羊”的眼中飞快地黯淡了。他吐出一大口血,脸上露出一个疯狂又惨淡的笑容,抬起双手掐住鹿惊的手臂。“对同村的……忍者出手……木叶已容不下我。既然如此……不如干脆……用这条……性……命……”

他在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之前就死去了,双手垂下,在鹿惊的胳膊上留下几个带血的指印。沉默着,鹿惊用左手按住他的肩膀,用力将右臂从他的身体里抽了出来。松开左手,“羚羊”的尸身在原地晃了一晃,向后倒下,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。

“呃啊啊啊——!!!”这声音似乎提醒了那名存活的叛忍。他如梦初醒,发出一声吓破胆的怪叫,转身向来路没命地逃窜走了。

鹿惊没有去追。他低头看着“羚羊”;后者仰面躺倒在地上,眼睛依旧睁着,瞳孔已完全扩散。他非常年轻,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八岁,甚至可能比鹿惊还小一些。

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?他是如何确认鹿惊的真身的?他和带土之间究竟有多么深的仇恨,可以让他甘愿与仇人之子佯装亲密两年之久,又在计划败露后不惜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迎上千鸟,只为了陷害鹿惊一个杀害同伴的罪名?

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已经永远无从得知了。鹿惊也不想知道;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就足够了。

那就是无论他走到哪里,做了什么,成为了怎样的人,也永远不会有任何人愿意抛开一切外在的无关因素,只把他当做旗木鹿惊,一个完整独立的人来看待。

从生到死,他将永远是他的两位父亲的附属品。

胸口气闷的感觉又回来了,这一次变本加厉,令他难以呼吸。鹿惊跪倒下去,用双手按住自己的咽喉。一股腥甜涌了上来,他抿紧的嘴唇稍稍一松,立刻便有一缕红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。

今天是初五。血继病提前三天发作了。

颤抖的手探向腰后的忍具包,取出那支随身携带的针剂。针头在手臂上空半寸处悬停了下来,微微向下压了一压;鹿惊抬起胳膊嗅了嗅那里,甩手将注射器远远丢了开去。

是“羚羊”。尽管不清楚鹿惊是什么病,但他是知道鹿惊每个月都要给自己注射的。昨晚他自告奋勇为两人整理忍具,大概就是在那时候偷偷把针剂调了包。

眼前一阵阵发黑,体温在急速下降。鹿惊翻过身仰面躺着,伸展开麻木僵硬的手脚,望向头顶枝叶缝隙间漏下的细碎阳光,等待着死亡的降临。

他已经累了。他不想再继续努力了。反正一切的抗争到头来都毫无意义,既然如此,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呢?他死了,很多人会高兴,包括六代目那些知晓真相的老友们。鸣人叔叔和樱阿姨或许会难过一阵子,但一定也会很快平复过来,鹿惊不过是他们生命中一个曾短暂存在的意外过客,并不值得为之长时间伤神。

而父亲……

父亲会很伤心吧,毕竟他是这世上最爱鹿惊的人。但父亲同样也会感到解脱,因为一直以来,他是为了鹿惊,才不得不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的。

“父亲……我先走一步了。”失去了血色的双唇缓慢开合,鹿惊喃喃着闭上双眼。“即便如此,还是……请你……别太早过来。”

枯草被踩踏,有人正朝着这边大步走来,也许是那个叛忍去而复返。鹿惊没有理会;血继病发而死与被叛忍杀死,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。

来人在他的身边停住脚步。鹿惊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,随后一股新鲜的血腥气就飘入了他的鼻腔。那个人蹲了下来,用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嘴,掌心被割破的伤口正对着鹿惊的嘴唇。

鹿惊睁开眼睛。视线已变得模糊不清,但他还是认出了那身黑衣。

“喝。”宇智波佐助厉声对他发令,“不许逃避。你只继承了那两人基因当中最差劲的这一部分吗?”

鹿惊被佐助带回了木叶。一路上他昏昏沉沉,少有清醒的时候,意识在生与死的边境游离,全凭佐助几次把自己的血喂给他,这才勉强吊着一口气。回村之后佐助径直闯进了病院,小樱见了他们两人这副模样,开口还未出声,泪水已夺眶而出。回过神她飞快地冷静下来,一边和佐助一同带着鹿惊前往大蛇丸的基地,一边用通讯鹰告知带土和鸣人,让他们火速赶往同一地点。

接下来的事情鹿惊都不怎么记得清了。他只记得自己躺在病床车上,被人推着在走廊上急速前行,沿途的白炽灯投下刺眼的光芒。他还记得大蛇丸冰冷嘲弄的腔调,当中含着喜爱的玩具被人擅动了的不快。他还记得带土扑在他的床前,将他那只穿透过同伴胸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,哽咽着求他坚持住,不要死。

等鹿惊再次苏醒过来,已不知是几天之后。身体仍虚弱得很,眼皮沉重得仿佛挂着铅块,连抬起一条缝的力气都欠奉。敏锐的感知力倒是已经回归,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,他听到有几人在低声交谈。

“这一次多亏你了,佐助。”率先说话的是一个鹿惊从未听过的陌生嗓音,沙哑,低沉,透着心力交瘁的疲惫。“谢谢。”

“别会错意,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。”佐助语气冷漠地回答,“我也不稀罕你的道谢。”

鹿惊的呼吸一滞。他突然意识到第一个说话的人是谁了——是带土。不再披着卡卡西的伪装,恢复了本来模样的带土。想必是佐助不愿看见他顶着卡卡西的模样站在自己的面前。

“鸣人,我在火影塔等你。”在鹿惊发怔的当口,门外的交谈似乎已经告一段落。丢下这样一句话后,佐助就离开了。

“放心吧,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的。”然后是鸣人的声音,严肃而坚决,掷地有声,“一码归一码,这种勾结外人对同伴出手,甚至构陷他人的行为必须被严厉杜绝,绝不容许再次发生。”

“那就拜托你了。”对于这件事,带土倒似乎并不像鸣人那样积极。佐助走后,他又变回了卡卡西的样子。“你去忙吧……我想再陪陪鹿惊。”

听到那熟悉的嗓音,不知怎的,鹿惊却觉得自己心底升起了一阵莫名的失望。不想让带土发现他偷听了他们之间的谈话,他调整呼吸装出熟睡的样子,很快就真正地进入了梦乡。

17

后续事件的处理意外地简单。

有佐助作为人证,鹿惊轻易洗去了杀害同伴的嫌疑——没有人会认为,最痛恨带土的佐助能包庇对方的儿子。紧接着在鸣人的追查下,“羚羊”在黑市与叛忍们接触并达成交易的记录被搜了出来,一切都水落石出了。因为犯人已死,又无其他父母亲族在世,判决也无从落下,甚至出于鹿惊的请求,“羚羊”的尸骨最后也被找了回来,静悄悄地埋在了墓园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。

事件虽已平息,但余波仍在。鹿惊再次进入了公众的视野,尽管在鸣人的严正表态之下,无人敢在明面上对“羚羊”表示支持与惋惜,但背地里这样想的人却大有人在。至于暗部内部,他的身份在一夕之间曝光,从前对“白鹿”尊敬信赖的后辈们瞬间都换了一副面孔,远远避开他不说,提及他时言语间也多是愤愤不平,仿佛觉得自己被鹿惊欺骗了感情。

而鹿惊自己——尽管他不愿承认——则彻底失去了信任他人的能力。

“我替你卸去了队长的职务。”鸣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暗部,眼中带着痛心。面具能遮掩住苍白憔悴的脸色,斗篷却遮不住日渐瘦削的身体。“从今天起,留在火影塔,做我的贴身护卫吧。”

“这是火影命令。”见鹿惊抬起头来要说话,鸣人一抬手,先发制人止住了他的反驳。“我不怕其他国家会利用你来对我进行言论攻击,也不怕木叶的人们因为我亲近你而对我产生质疑,更不怕我的同伴会因为这种肤浅的理由就与我疏远。所以你也不要有所顾虑,好吗?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于是鹿惊留在了村子里面,不再外出执行任务。他开始学着收回指向敌人的刀,将自己化作守护鸣人的盾。他知道鸣人比他强大得多,比任何人都强大,但他依旧希望自己能为鸣人尽一份绵薄之力,来报答对方对自己的这份爱护之心。

两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。又是一个深秋,又是一个十一月二十五号,鹿惊迎来了自己的二十岁生日。

当晚,带土做了一大桌子鹿惊爱吃的菜,还破天荒地摆上了两瓶清酒。

“干杯。”他举起杯子,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,“生日快乐。还有,祝贺你晋升上忍。”

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。”

父子俩推杯换盏起来,你一杯我一杯,两瓶清酒很快就见了底,又从桌下的竹篮里补上两瓶。酒过三巡,素来寡言的两个人也难得地话多了起来,带土絮絮叨叨地说起鹿惊还小时的事情,脸上带着怀念的微笑。

“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,你才这么大。”他用两手比划了一个长度,“和一只小奶猫差不了多少,哭声也细细弱弱的。我那时……刚和卡卡西吵了一架,满腔的情绪堵在胸口无处发泄,可抱着你坐在那里,看着你被我笨手笨脚地哄睡了,心里居然也就跟着一点点平静下来了。”

“你特别乖,吃饱喝足换了尿布,就一个人在那安安静静地睡着,醒了也不哭闹,只睁着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。那阵子我每天都要忙到深夜,困乏时抬头看看你,就觉得力量一下子都回来了。”

“……你从小就聪明,教什么一遍就会,这一点随卡卡西。不过你脾气可比他小时候好多了。”

“……那时你在学校受了欺负,被樱领去火影塔,还要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,我看在眼里,心都要碎了。可我不但不能为自己的孩子出头,反倒自身就是造成他被欺凌的根源。我真是天底下最无用的父亲。”

“……我们在野外露营,你数星星数得困了,就钻进我怀里睡着了。我搂着你,心里想着你现在这样依赖我,将来得知了真相,再想起这段日子,指不定要怎样地觉得恶心。”

“……听到你愿意再叫我一声父亲,我真的非常、非常高兴。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自己所有的罪都已被宽恕了。”

“鹿惊,你是我的骄傲。”

“父亲……您也是我的骄傲。”头一次喝酒,两瓶下肚,鹿惊已是微醺。借着醉意,他也难得地敞开了心扉。“虽然父亲从前……做过很多错事,但您没有逃避,也没有一蹶不振,而是一直在努力以自己的方式作出弥补。继承了六代目的意志与托付,这些年来始终守护着村子与忍界的父亲——”

“——在我眼中也是个英雄。”

越过圆桌,鹿惊看到带土的动作定格在了原地。他怔怔地望着他,眼中渐渐充盈了泪水,不消眨眼,便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。

“谢谢,鹿惊。”带土以极轻的声音说,“谢谢。有你这句话,我就足够了。”

“今后我也……会带着父亲的份,一起继续守护村子。”酒精麻痹了感知,鹿惊错过了带土最后那句近乎耳语的低喃。他一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话,一边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,“父亲犯下的错误……由我来继续替您偿还。所以您以后可以好好休息了……一切就都……交给我……”一句话未说完,他已整个人伏倒在了桌面上。

屋子里一片安静。户外,不知从何处远远地传来几声狗叫。片刻过后,带土站了起来;像十年前,二十年前那样,他伸出手,把他长大了的孩子拦腰抱起,带着他稳稳地走上楼去。

“睡吧,鹿惊。”将鹿惊放在床上,盖好被子,带土俯低身体,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。

“等你再醒来时……一切就都结束了。”

18

……

“准备好了吗?”

“开始吧。”

“还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
“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。”

“那就开始吧。”

“等等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。那就是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就是这样。请原封不动地转告他。”

……

19

鹿惊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十分美好的梦。

梦中他再次回到了小时候,大概还没到去忍者学校的年纪。他走在回家的路上,左右手都被人温柔地牵着,夕阳从背后照过来,在他们前方拖出三道长短不一的影子。

鹿惊抬头看向左边。是父亲,还穿着六代目火影的御神袍,斗笠背在身后。察觉到他的目光,父亲低下头来,向他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微笑。

鹿惊又抬头看向右边。那居然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;穿着高领的紫色长袍,后心处印一个团扇的标记。那人也低头向鹿惊看来,奇怪的是,他的面容仿佛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,任凭鹿惊如何睁大眼睛,只能看清他头上根根竖立的黑色短发,却怎么也无法看清他的正脸。

但是他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,那只牵着鹿惊的手,却从两人掌心相触的地方传递出熟悉的热度,甚至比父亲更加令鹿惊感到亲昵。

他是谁?

我不知道。

但是在他身边我很安心。


鹿惊将这些事情统统抛在了脑后。他反过来握住那两只手,拉着他们想要向前奔跑。父亲和陌生人好脾气地任由他拽着,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他。他听见了一连串开心的笑声,那是他从六岁起便不再从自己口中听到过的声音。

这条路被无尽延长,尽头融化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之中。鹿惊看着那束光,觉得只要有身后的那两人在,不论终点多么遥远,他都能一直、一直地走下去——

“醒了?”

大蛇丸的声音在一瞬间将他拖回了阴冷的地下病房。

鹿惊猛地睁开眼睛。不到半秒的时间内,他梳理好了自己的记忆,困惑也随之而来:他不是昨晚刚和父亲庆祝过自己的二十岁生日,现在应该躺在自家的床上么?为什么会在这里——

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病号服,鹿惊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。

他翻身坐起,望向站在床尾的大蛇丸。

“我睡了多久?”

“三天?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你刚刚进行了一场大手术。”

“什么手术?”

“换血手术。”

“……谁的血?”

“……”

“父亲呢?父亲在哪?我要见他!”

“你这明知故问的毛病,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,鹿惊君。”大蛇丸轻柔地说。“换的是谁的血,带土怎么样了,他在哪……你自己不是已经心中有数了吗?”

他说着,扯住鹿惊所在的病床和邻床之间的隔帘,一把拉开。

20

邻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,手脚并拢,姿势规整,从头到脚都盖着白布单。

鹿惊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形,感觉到他的血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秒一秒地冷了下去。

“执着的人啊……从两年前的那件事之后,他就一直央我研究为你根治血继病的办法。”大蛇丸以宛若叹息的语气说,“最后我结合手头已有的资料,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:既然他的少量血液可以缓解你的病症,那么说不定大量——比如说,全身的——血液就可以将其根治。这个理论没有任何案例数据作为支撑,成功与否也是未知,但他还是决定赌命一试。”

“成功,你从此不再受血继病的困扰,与纯血者再无差别;失败,他这十年来也在我这为你专门建立了一个血库,至少还能供给你三十年的用药量。值得高兴的是,现在那些冷冻的血液已经失去用处了。恭喜你,鹿惊君。”

鹿惊对大蛇丸的话置若罔闻。

“我想……看看他。”他低声说。

“请便。”大蛇丸耸了耸肩。

鹿惊下了床,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。一步,又一步,他走得很慢,却很稳,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稳很多。

他来到了那张病床前,伸出手,轻轻地揭开了那层白布单。

梦中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被拼上了。时隔二十年,鹿惊终于再次见到了宇智波带土的真容。

白发的男人无声地躺在那里。他右边的整半张脸都覆盖在深刻的伤疤之下,一道道仿佛是命运风霜摧残后留下的印记。但他的神态却是安详的,满足的,似乎已了却了人生中的所有遗憾。

鹿惊凝视着带土。视野悄然扭曲起来,很快又恢复了原状;尽管自己看不到,但鹿惊明白,他的眼睛再次发生了变化。

“万花筒写轮眼……终于也让我目睹了一次它的诞生。”大蛇丸以带着赞叹的愉快腔调说道,“这样一来,我也可以向你公布带土的最后一道遗嘱了。”

“……是什么?”鹿惊轻声问,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带土。

“他要我把他的眼睛换给你,为你进化出更加强大、不会失明的永恒万花筒写轮眼。除此之外,他还希望我转告给你一句话。”

‘对不起,我是这样一个软弱而自私的父亲,到最后还在滥用着你的宽容与谅解。就把这双眼睛作为我的临别赠礼吧,曾经指引过我与卡卡西的它们,一定也能替你看清未来。我们将永远与你同在。’

“……”

“很不讲道理,是不是?”复述过带土的遗言,大蛇丸话锋一转,摊开双手。“只会一味地从自身出发,把自己认为对对方好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过去,却不管另一人是否愿意承受。当年的卡卡西是这样,现在的带土也是一样——”

“不。”鹿惊只用一个字便打断了他的话。

颤抖的指尖轻触上那一道道伤疤,以蜻蜓点水的力道在上面拂过。

“不。”鹿惊又重复了一遍。“是我……把他绊在这儿太久了。”

他这样说着,泪水簌簌而下。

21

一天之内,六代目火影急病逝世的消息火速传遍了忍界各处。谢绝了村里村外一切主动伸出的援手,鸣人与小樱为他举行了一场极其简单短小的葬礼,对外只说这是恩师的最后遗愿。

当年卡卡西在桔梗城被处刑后,带土将他的尸身收敛在神威空间里面,回到木叶交给了七班。佐助以天照为他火化,骨灰分成三份,由他和他的两名队友分别保存。时至今日,这三份骨灰终于重新聚齐,与鹿惊为带土火化后所剩下的骨灰混在一处,合葬在木叶墓园之内。

斜阳西落的时候,一切都已安置完毕。鸣人、小樱和鹿惊站在新树立起的六代目火影之墓前,各自无言垂首。随着两位当事人的先后逝去,这场延续了整整二十年的骗局,纠缠了半个世纪的爱恨纠葛,似乎终于可以在此时尘埃落定了。

“我这几天……一直在想一个问题。”小樱盯着那块墓碑,低声开口。“老师和带土……他们究竟有没有爱过彼此呢?”

“谁知道。”回答她的是鸣人。“不过,有一件事大概可以确定——”

“——如果在生前被问到这个问题,那两个人,一定是都会矢口否认的吧。”

又是一阵安静。然后鹿惊打破了沉默。“火影大人……我想向您申请退出木叶的暗部,调职他处。”

鸣人和小樱都转过身来看向他。“当然可以。你想去哪儿呢?”鸣人问。

鹿惊垂了垂眼,又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地抬起头,对上他的目光。“我想去涡之国。那里正在重建当中,方方面面都需要大量的人手。我在暗部呆了十年……或许这份经验能在那里派上用场。”

鸣人与小樱对视一眼,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惊喜与欣慰。“你能这么快就振作起来,这真是太好了。”鸣人说,“我明天就写信给香磷,告诉她你会过去的消息。在那边还有水月和重吾……放心,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。”

“嗯,谢谢您。”鹿惊点点头。他仰起脸,望向深秋高远的天空,视野的角落里有一队迟行的候鸟飞过。

“离开了木叶,也许这一次,我能迎来一个全新的开始,真正地做我自己……一定可以的。”他自顾自地轻声嘀咕着,写轮眼中一瞬间有繁复华丽的花纹闪现,很快又恢复到了原样。

“对吧,父亲?”

晚风送来树叶的飒飒声,仿佛在代替逝者做出肯定的回答。

跨越冬日,即是春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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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さな手にも いつからか仆ら追い越してく强さ
那双小手不知何时有了超越我们的坚强

濡れた頬には どれだけの笑颜が 映った
满是泪水的脸颊 又会映出多美的笑容

小さな手でも 离れても仆らはこの道ゆくんだ
凭着这双小手 即使彼此分离 我们依然能前行在这条路上

そして来る日は 仆らも思い出を 仕舞った
在那一天来临之际 成为了属于我们的回忆

小さな手でも いつの日か 仆ら追い越してゆくんだ
那双小手有朝一日终将超越我们

やがて来る日は 新しい季节を 开いた
在随后的日子 迎来崭新的季节

(THE END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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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这段是《小小的手心》结尾的六句歌词,摘自百度百科。
第二章带土和鹿惊谈心的部分有一处隐藏细节(戳我),刀糖自取。
感谢阅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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